“开门复动竹,疑是故人来。”
好久没写,写一个复个健。
是HE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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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东卿身上有一股与他人不同的香气。
那种味道很特别,硬要说,是雨后竹林的味道。
宋慈闻过这种味道,都是浅浅几次,因为情况危急迫不得已贴着韩东卿擦身而过的时候,那一抹淡淡的香就萦绕他的鼻尖,一呼一吸间随着心跳从鼻腔一路单刀直入至胸腔,到他心上。
明明是很轻很淡的味道,他偏偏会觉得呼吸不过来,大有再待一块儿会把氧气耗尽的实感。
后来宋慈问过韩东卿,韩东卿却毫不知情,宋慈便只好当那是个只有他闻到的秘密了。
而后韩东卿失踪了一段时间,毫无预兆的失踪。
没有人知道韩东卿去了哪里,与他交好的友人不知道,惧他畏他的朝臣也不知道,共事的同僚也不知道。
先是一周,再是一月,再是一年。
宋慈一个人查案速度不减,比韩东卿在他身边的时候还快了不少。
马子谦颇有些担忧,最后拦着他说宋兄,你这样不妥。
“哪般不妥?”宋慈问他。
他沏了两碗茶,茶碗里是上好的竹叶青,还是韩东卿失踪前送的,说是皇上赐的,他不爱喝茶,转赠一下。
“宋兄,”马子谦看着茶碗里漂浮的茶叶,而后叹气道,“你似乎总在证明什么。”
“你好像是在证明,”
“没有韩兄的帮助,你也可以验尸,破案。”
宋慈不言,马子谦也不好再劝,道了声保重,放下茶盏离开了。
临安正是多雨的时节,不一会儿雨就滴滴答答落下来,落的毫无预兆,像是韩东卿的离别。
宋慈进屋,支开窗户望他空空的院子。
先前他种了一小片竹子,他总爱在落雨时看。
雨滴顺着竹叶滑落下来,滴进土里,悠悠把香送到他身边。
韩东卿还观赏过这片竹子,并非什么名贵品种,也没有刻意种出什么形状,只是随意的种在那里。
“这么种有什么寓意么?”韩东卿当时站在竹子旁问他。
“没有,只是喜欢罢了。”宋慈答。
宋慈没有说谎,他的确是喜欢。不过他喜欢的不是竹子,是雨后竹林的香气,他喜欢的也不只是香气,他喜欢的还有香气的来源。
韩东卿失踪后月余,宋慈就把竹子砍了,奈何竹子不够月份,细而高挑,做什么都不合适,便堆了起来,放在屋后。
他想的是眼不见心不烦,不见这竹子便没有那香气,就想不起那个人,也记不起别的什么。
他把窗户关上,阴雨倒让屋内更暗了。
宋慈不是没有想过一个可能。
他怕,也慌,他心忧,却又无可奈何。比不得韩东卿在的时候,他可以登门去确定,韩东卿一失踪,他几乎是毫无办法。
他曾在话本里读许仙与白娘子的故事,他也曾幼稚到效仿他们,撑着伞去桥上,不知能不能望见他。
望不见,什么都望不见。
临安阴雨绵绵,他撑着伞,却觉得雨落了进来,让他几乎看不清落雨的临安。
而后他意识到什么,转身下了桥。
他在屋内点了灯,撑起一方光亮。
他看着那方光亮,忽而就觉得眼眶酸。
他做不了任何事,他没有办法帮韩东卿。
对方一声不吭的消失,没有通知任何人,他本以为自己或许是特别的,却发现自己不过和他身边人一样。
他不是没有追查过,但都没有线索。
没有人看见他去了哪里,没有人听过他提起什么,甚至在消失前一天,他还有心思同别人一块儿点茶,还送了他韩府厨娘做的点心,他连一点异样都没有。
宋慈身经百战,上能破案下能验尸,是很多仵作口中的神话。
他撑过大场面,也见过匪夷所思的事情,探得过他人家内的人情冷暖。
他加紧办案的时候无非就是想,如果那个人回来,他仍可以讥讽他一句,你回来还有何用呢。
他吹灭了灯,闭上眼,窗外的雨仍淅淅沥沥。
马子谦帮他推了很多事,藉口宋慈染了风寒,不便见客,更难帮忙。
宋慈难得清闲,看着自己空空的院子,又找了块地方,种下了新的竹子。
那些竹子是马子谦找的,说是偷偷从临安城边挖来的一块,什么品种不知道,反正长势喜人。
宋慈没有这些讲究,他缩小了种竹子的范围,从院子内近到了房子旁,像是他住在竹子里。
赶上入秋的时候,宋慈真染了风寒。
嗓子火燎过一般干涩,又发起了热,平日有些苍白的脸这下倒是红起来,显得有人气不少。
他眼尾也被蒸得泛红,马子谦瞧了瞧他,说不知道的以为受了什么欺负。
他替宋慈请了大夫,又帮宋慈煎了药,手法算不得好,却也能入口。
马子谦问他要不要蜜饯。
“不必了马兄,”宋慈笑了一下,“我又不是小儿,哪用蜜饯哄。”
马子谦看着他,然后摇摇头,不知从哪摸了一颗出来塞进宋慈嘴里。
“心里苦,喝药就不是那么苦。心里苦,吃点蜜饯就甜了。”
宋慈心想,那我得吃多少。
夜晚又下了雨,宋慈撑着起来关了窗,生病的滋味实在难受,他不愿再多受罪。
不知道是大夫的药好还是蜜饯的好,他嗓子舒服了不少,至少不是那么痛苦。
他才躺在床上,就感觉门口有响动。
宋慈怔愣一瞬,身体却已经有韩东卿以前指导的影子,极快站在门边。
响动一下消失,宋慈拉开门,什么也没有。
只有一地的竹叶,显得好不凄惨。
宋慈病痊愈地很快,他又开始办案,不过按他以前的速度。
品貌俱佳又才华横溢的他成了姑娘们追寻的对象,虽无掷果盈车之盛,却也能收好些帕子和花。
衙门请他办案子,说城郊有处地方,里边儿的人全死了,死的蹊跷。
宋慈去看了,那些人的状况他一下就想起了慈照。
慈照虽死,但他剩下的一些东西仍在影响着他的信徒。
而且这些人与慈照在世时不同,这些人似乎是被迫的。
电光火石间,他似乎想通了什么事。
与其说他们是信徒,不如说,他们在造神。
他们要寻找下一个如慈照一般的人引导他们,释放他们,超脱他们。
有人发现了这件事,为了不让第二个慈照出现,进行了灭口。
距离慈照伏案已过去很久,他的信众那时已经支离破碎,能再度聚起来,并形成一定规模,肯定用了不少时间。
信众们信的是慈照,慈照伏法,那还有谁能让他们信服并聚集在一起,继续等待“慈照”呢?
他们背后的人一定别有所图。
发现这件事的人,也一定发现组织者的别有所图。
宋慈一下就明白了。
他对衙役说,容他先思考几日再立下定论。
返家是傍晚,他难得给自己斟了酒,坐在柴扉前慢慢的啜。
人活着,这是宋慈最大的庆幸。
但宋慈不知道韩东卿怎么混进去的,怎么博取的信任,又是怎么动的手脚。
他不知道韩东卿受伤没有,不知道韩东卿付出过什么代价。
他只知道,这次,韩东卿非常成功。
他抿过杯中最后一口酒。
至少活着,他想。
入秋的临安本就夜凉,上次染个风寒的阴影还盘桓不去,宋慈学的聪明,早早进了屋。
他入屋点了灯,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的安心。
窗口有响动,宋慈这次眼疾手快,支起窗户的速度极快。
有个人立在他窗前。
一身雨后竹林的香气,不过衣衫有些凌乱,显然是经历了赶路。
宋慈不言,对方便也不敢说什么。
最终还是宋慈开的口,宋慈说,进来吧。
那人便如同得了什么圣旨,等着宋慈开了门,自己就迈进来。
瘦了不少,像是宋慈之前砍的竹子,细而高挑。
韩东卿习武,本就看不出什么肉,这下一来更是,显得像个文臣,不似武将。
“终于舍得回来了?”宋慈抬眼。
韩东卿顿了顿,说不是第一次。
“雨夜那晚,我也回来过。”韩东卿说。
宋慈了然。
他说那晚推门,怎么竹叶落的多,香气也很盛。
开门复动竹,疑是故人来。
宋慈看他露出来的地方添了几道疤,便猜测遮着的地方应当还有些。
慈照就不是省油灯,他的信众,以及背后想再次搅局的人也不会是。
韩东卿也应吃了不少苦头,才从明明很近的城郊,一点一点走了几年,才敢走回宋慈面前,扣扣窗扉,等着他让他进屋。
“先睡下吧。”宋慈说。
“往后,不能再如此了。”
他给了面前人一个拥抱。
跨越那么多年,雨后竹香终于不是在梦中将他环绕。
还好,真好,幸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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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点懒得再改一次,所以是写完就发了XD
可能会有修改,可能。